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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笃正、吴孟超:“风云”“肝胆”两相照


“科技工作如同一出需要众多演员协调表演的戏剧,没有别人的帮助,我不可能完成研究”,叶笃正说“你是医生,你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对他们要像对待亲人一样。”这是吴孟超坚守了一生的信条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孙英兰

    在全国科学技术 大会上,将近90岁的中科院院士、气象学家叶笃正先生和82岁的中科院院士、肝脏外科学家吴孟超先生,因在其各自研究领域的杰出贡献而格外引人瞩目。

    叶笃正:终结“风云难测”的时代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风云难测是不争的事实。早在1500年前的《淮南子》中关于“二十四节气”的记载,称得上是我国较早的气象研究,但直至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的气象事业明显落后了。

    我国最早研究气象的机构——国立中央研究院气象研究所成立于1928年,著名气象学家、地理学家竺可桢任首任所长。作气象预报或进行气象研究,必须要有气象观测资料,但当时中国仅有的一些气象台站都是由外国人掌握的。竺可桢认为,“建立我国自己的气象台网是开展气象工作的前提”,故此,他一上任就制定了《全国设立气象测候所计划书》,并陆续执行计划建立站网。1930年元旦,气象研究所根据东亚气象情报作出东亚天气形势图及天气预报,并开始对外服务,结束了中国领土上全由外国人发布天气预报的历史。但由于当时的历史条件,“风云”难测,气象研究所的工作更多地侧重在观测、记录天气状况、研究古典气候方面。终结了“天有不测风云”的时代、为“风云难测”划上句号的是中国大气物理学创始人,全球气候变化研究的开拓者,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叶笃正先生。

    “如果有一本书,笔锋游走在天人之际、大洋两岸、新旧社会之间,写尽近百年的风霜雨雪、世间万象,你会不会觉得兴味盎然?

    “如果有一本书,透过雪泥鸿爪,预言整个地球的走向;洞察惊人之变,敲响醒世的洪钟,你会不会在悚然惊觉的同时,肃然起敬?

    “你把这两本书合在一起,那就是叶先生。”

    2003年5月28日,当87岁的中科院院士叶笃正代表中国人第一次荣获国际气象界的最高荣誉——“国际气象组织奖”时,一位年过花甲的气象学家这样评价自己的老师。

    1916年出生的叶笃正与中国的第一份气候纪录同年。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个偶然,使考入清华大学的叶笃正从物理专业转到了气象专业。1945年,叶笃正来到美国,师从于世界著名气象学家和海洋学家罗斯贝。1948年,叶笃正在美国芝加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并得到了一份年薪4300美金的工作。当时,美国的大学教授年薪不过5000美元左右。然而,优厚的待遇并没有将他留在美国。1950年,叶笃正经香港回到了祖国。“回国后就投入了工作,但是当时的工作条件非常艰苦。气象室只有十几个人。我们连个高空图都没有,那个图对进行气象预报是特别重要的。而在国外,那就很普通很普通了,人家电子计算机都有,你可以看到中国的差距大到多少。”叶先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我们在研究所画一张‘五百毫巴地面图’,相当于五公里左右高度的天气图。我们第一张图画出来之后,还作了庆贺。”叶笃正的回国,使新中国的气象事业又增加了一位杰出的气象学家,在竺可桢、赵久章等科学家的带领下,我国大气科学研究机构的筹建工作全面展开。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创业,当初这个“只研究古典气候”的十几个人的科研小组,已发展成国际知名的大气科学研究所,研究范围几乎包含所有大气科学分支。也许是祖国的大地为叶笃正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灵感,在近60年的科学生涯中,叶笃正在大气动力学、大气环流、气候学以及全球环境变化等领域成就卓著,取得了众多开创性的研究成果。他最先提出的“大气长波能量频散理论”至今仍应用于天气预报;而“冬季青藏高原是冷源、夏季青藏高原为热源”和“大气环流有季节性变化”的理论为青藏高原气象学的建立奠定了科学基础,并已成为大气科学方面的经典;他独创的“大气运动的适应尺度理论”,完善了大气运动各分量的相互作用过程的物理解释,在天气预报业务上有重要的应用。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叶笃正组织并领导我国气象学界开展气候变化的研究,参加全球变化科学组织(IGBP)的创立,贡献了一系列重要思想,如“气候和植被过渡带的敏感性”、“全球变化中大气化学的作用”等。近年来,又一直从事旨在充分利用全球变暖的正面效应、降低其负面效应的研究,并在2003年首次提出了“有序人类活动”的概念。拿到过多项国外科技奖项和国内几乎所有科技大奖的叶笃正已经记不得自己确切的获奖次数,但在这位将“求实、认真”奉为人生信条的科学家看来,任何一个奖项都不属于他个人,而是属于中国大气物理科学家群体。

    “科技工作如同一出需要众多演员协调表演的戏剧,没有别人的帮助,我不可能完成研究”,叶笃正说。

    一向喜欢运动、喜欢探险、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叶笃正,到了晚年,散步成了他每天的锻炼项目。他现已年近九旬,却没有停止自己钟爱的研究工作,“我每天工作8个小时,可是时间总是不够用。我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如果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能够完成大部分计划,人生将少一点遗憾。”

    吴孟超:肝胆外科“第一刀”在体育界,能取得一项世界纪录并保持几年不被打破已属不易,但在医学界的肝胆外科,却有一项保持了30年的世界纪录至今无人打破。创下并保持这一“世界纪录”的,就是有着“神刀”美誉的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现任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院长、东方肝胆外科研究所所长吴孟超教授。

    祖籍福建闽清的吴孟超自幼家贫,生活极苦。他曾自嘲说,“可能是营养不良,我3岁才学会走路,个子也没长起来。”

    为了生活,父亲背井离乡,辗转到马来西亚打工。1927年,5岁的吴孟超随母亲来到马来西亚。为了糊口也为了改变命运,少年时的他一边割橡胶一边读书,初中毕业时,双手已经磨出厚厚的老茧,一把割胶刀玩得飞转。这也许是吴孟超接受的最早的操刀训练。

    1939年,17岁的吴孟超离开生活了12年的马来西亚,辗转回到正在遭受日寇铁蹄蹂躏的祖国。一心想去延安参加抗日的他因着急上火病倒在昆明,在同学和乡亲的劝说下,病愈的吴孟超留在了当地并考取了同济附属高中。

    求学之路是刻骨铭心的艰难。事隔40多年的今天,提起这段经历,吴孟超仍然感慨万千:“为了求学,什么都做,抄报、卖报、做家教、卖衣服,什么办法都想了,才勉强度日。”高中毕业时,吴孟超顺利地考取了上海同济医学院。从此,他的生命与医学结缘。

    同济医学院肝胆外科专业的老师正是留学德国、以能做高难手术名扬上海滩的裘法祖。1949年毕业时,对自己灵巧的双手非常自信的吴孟超一心想像老师那样做外科医生,但1.62米的身高却遭到了许多医院的拒绝。而华东人民医学院(1951年改为第二军医大学)接纳了这位年轻的外科医生。

    中国是肝炎、肝癌高发地区,但肝胆学研究长期是空白,直至新中国成立时,中国还没有单列的肝脏外科,肝脏手术更被视为禁区。1958年,一位外国外科权威来上海考察后断言:中国的肝外科要达到国际水平,起码要二三十年。

    1956年,吴孟超在裘法祖院士指点下,萌发了开拓我国肝胆外科事业的雄心壮志,这是一个从零开始的艰难历程。

    为了使中国医学界了解肝外科的基础知识,吴孟超花了大量心血收集资料,与同事一起完成了中国第一部肝外科译著《肝脏外科入门》。1958年他又参与“三人攻关小组”,开始对被称为医学禁区的肝胆外科的科学实验研究。为寻找能注射入血管的灌注材料,经反复实验,制作了中国第一具能满足科研需要的肝脏腐蚀标本。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最能使人信服、也最见功力的就是“临床一刀”。1963年3月,吴孟超为一位中年妇女成功实施了中肝叶切除术,切除了拳头大小的肿瘤,中国第一例肝癌切除手术获得成功。此后,吴孟超又连续为71位患者做了肝叶切除术,全部成功。

    1975年2月,一个来自安徽的农民找到吴孟超。远远看去,这个农民就像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当他的腹腔被打开时,一个巨大的蓝紫色肿瘤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让所有在场的医生都感到毛骨悚然。吴孟超用了12个小时成功地切下了这个“特大肝海绵状血管瘤”,瘤体直径达63厘米,重18公斤。手术之难,至今仍保持着世界纪录。在建立人体肝脏灌注腐蚀模型并进行详尽观察研究和外科实践的基础上,吴孟超创造性地提出了“五叶四段”的肝脏结构解剖学理论并推广运用至今。由于肝脏血管密布,胆管、淋巴管叠合交叉,患者常因出血过多导致死亡。而婴儿因为血管更细小,耐受力差,肝脏手术更是无人敢问津。1983年,吴孟超成功地从一个出生仅四个月的女婴身上切下了重达600克的肿瘤,比婴儿的脑袋还大。翌日,美联社便刊发了通栏,报道中国成功实施了第一例婴儿巨大肝脏肿瘤切除术。此后他又为14位婴儿切除了肝脏肿瘤,其中13例全部成活,再一次引起国内外同行的震惊。吴孟超首创“常温下间歇肝门阻断”肝脏止血技术,并率先成功实施了以人体中肝叶切除为代表的一系列标志性手术;较早应用肝动脉结扎法和肝动脉栓塞法治疗中晚期肝癌;建立了常温下无血切肝术、肝癌复发再切除和肝癌二期手术技术,在中晚期肝癌的基因免疫治疗、肝移植等方面的研究都取得了重大进展,90年代他又首先开展了腹腔镜下肝切除和肝动脉结扎术。这一系列的研究和实践创立了肝脏外科的关键理论和技术体系,开辟了肝癌基础与临床研究的新领域,也为肝病患者赢得了宝贵的生存时间。40年来,吴孟超共施行肝癌手术8000余例,术后5年生存率已由六七十年代的16.0%上升到80年代的30.6%,90年代以来已达到48.6%,最长的存活36年。如今虽已年逾八旬,吴孟超依然是腰板挺直,两眼炯炯有神,每天还要做两三台手术。在病人眼中,他是亲人,是解除痛苦的活菩萨。“每次查房,检查完病人的病情,他都不忘帮病人掖好被角。”医院的护士说。在同事眼中,他是一位平易近人但作风严谨、一丝不苟的好医生。“每次查看医嘱记录,吴老都会逐字逐句地看,甚至连标点符号也不放过。他常说,写病历和给病人看病一样,都要严谨细致,都要有足够的耐心,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和不耐烦。”一位中年医生说。“在学术问题上,吴老的严谨和细致可以用‘过分’来形容。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医学来不得一点虚假’。”吴老的得意弟子、多次获得国家和军队科技进步奖的年轻专家俞卫锋教授更是深有感触地说。“你是医生,你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对他们要像对待亲人一样。”这是吴孟超坚守了一生的信条。他对自己的学生说:“如果谁收了病人的礼,那就玷污了医生的神圣称号,也不是我吴孟超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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